眼见汉军不断靠近,此时的高骈起身走出帐篷,从张璘手中接过令旗,当即开始挥舞令旗。
“哔哔——”
“放!!”
当旗兵吹响木哨,麾下令旗,唐军弩手率先按照军令发起进攻。
上千弩矢居高临下射去,宛若冰雹,砸得汉军甲胄作响,而汉军自己也因为爬山而累得气喘吁吁。
且不提汉军之中北人不善爬山,哪怕三川招募的汉军,也难以适应穿着五十多斤甲胄爬山。
他们只能一边爬,一边休息,同时小心躲避头顶射来的弩矢。
好在距离足够远,甲胄足够厚,这个距离的弩矢只要不射中面部,基本无法造成什么死伤,只能干扰汉军脚步。
高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而汉军也着实因为箭矢干扰而不得不小心谨慎的爬坡。
耗时两刻钟,他们才堪堪靠近了唐军五十步距离,而这时高骈继续挥舞令旗。
霎时间,原本沉寂的唐军弓箭手也开始箭雨招呼。
不仅如此,弓箭手中还有好几名使用强弓的神射手。
他们学着汉军的进攻方式,精准瞄准后,面突射击汉军。
一时间,面部中箭的汉军不在少数,铁包铜的面甲,很难在四十步左右的距离,挡住一石五以上威力的强弓面突。
汉军只能低下头,步步靠近唐军阵地。
在高骈的指挥下,除神射手外所有弓弩手开始更换兵器,取出钝兵与长兵,开始结阵防御。
“哔哔——”
“结阵!!”
王思奉眼见唐军距离本阵不过二十余步,当即开始吹哨结阵。
听闻哨声,原本累得气喘吁吁的汉军开始集结,但速度没有了往日那么快。
唐军在山上以逸待劳,汉军爬山来攻,体力自然不支。
“进!!”
高骈沉稳挥下令旗,霎时间翠屏山上的唐军开始对汉军发起了冲锋。
他们居高临下的发起冲锋,阵脚不算稳固,但此时汉军的阵脚更是虚浮。
“嘭——”
“杀!!!”
“斩汉军一人,赏钱五十贯!斩伙长一人,赏钱七十贯!斩队长一人,赏钱百贯!”
“直娘贼!”
“猪狗的胡杂!”
唐军之中,各队队头振臂高呼,嘶吼着喊出唐军对汉军兵卒的“悬赏”。
汉军的兵卒,恐怕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的首级竟然这么值钱。
只是反应过来后,他们便感觉到了气愤。
长枪与军槊碰撞,阵与阵交锋,队与队厮杀……
唐军在第一时间破开了汉军那虚浮的阵脚,但汉军的中军与后军立马稳住脚跟,接引前军弟兄后撤,并挺枪顶上唐军。
“好!!”
眼看着己方竟然真的能破开汉军阵头,饶是活了四十多年的高骈,心里也不免升起了几分激动。
他目光向南山看去,但见南山的汉军与唐军也交锋一处,难分难解。
“居高临下,没有理由会输!”
高骈为自己打气,深吸口气后继续挥舞令旗。
山腰处的汉军与唐军交锋更为激烈,而汉军所遭遇的劣势,也被刘继隆等人清楚看见。
“殿下,唐军居高临下,我军仰攻而去,体力耗费大半,是否撤下”
“不必!”
提出这个建议的李商隐忍不住询问,显然他也动摇了自己的计策。
对此,刘继隆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他,并且自信道:“他们都不是新卒,知道该怎么在战阵中恢复力气!”
刘继隆说的没错,只因率军强攻的刘英谚和王思奉在发现强攻不动后,立马就开始结阵来恢复力气。
前军拼杀,中军和后军休息,每半盏茶的时间换队,以此来恢复爬山所消耗的力气。
唐军同样如此,但唐军的体力相较汉军来说,此刻显得并不是那么重要。
“压过去!”
高骈眼见汉军内部开始调整,他不免着急了起来。
张璘见状,当即作揖说道:“高王,让末将亲自率军冲一阵!”
“好!”高骈不假思索,而张璘得令后,立马率领四周数百唐军往山坡下杀去。
王思奉看到了率军杀来的张璘,但他丝毫不惧,咬牙挥刀:“战锋顶住,跳荡准备换长兵补阵!”
军令下达的同时,张璘率领数百唐军冲到了两军交锋的山腰上。
他手持两把铁锏,如猛虎下山般冲向汉军阵脚。
十余名唐军作为先锋替他破阵,并挡住了朝张璘扎去的长枪。
没有了长枪的阻碍,张璘举起铁锏,奋力砸下……
“砰——”
护面的面甲被砸得凹陷,血液从那些细缝中流出,汉军兵卒向后栽倒。
张璘破入汉军阵中,挥舞双锏,不断挥砸,汉军兵卒死伤不少。
王思奉见状,顿时舍弃长兵,更换强弓朝张璘射去。
瞬息间,箭矢射中张璘胸口,而王思奉最后一箭更是擦过张璘兜鍪,吓得张璘冷汗直冒。
只是片刻失神,汉军的跳荡兵便持着长兵补了上来,将张璘他们顶出阵外。
汉军阵脚重新稳固,这让观战的高骈露出失望之色。
汉军步卒配合太强,根本不给他们破阵的机会。
哪怕已经破阵,但若是不能瞬间撕开阵口,也只有被顶出的结果。
这样的局面下,高骈只能指望唐军能继续压制汉军,而不会在汉军恢复体力后被反推。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战场上的情况也僵持住了。
汉军迟迟无法突破左右两侧的荒山,自然无法摧毁投石机。
唐军无法将汉军击溃,只能咬牙继续与汉军拉扯。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两军从日上三竿开始交战,如今已经来到了未时四刻(14点)。
好在十月下旬的三川已经足够寒冷,若是换在夏季,汉军恐怕将会更不适应。
南方的冷,固然是那种阴冷穿透,但只要穿的足够厚,吃些热乎乎的东西,亦或者活动开来,那还是能够抵挡的。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伴随着体力不断消耗,早上所吃的食物也被消化殆尽。
汉军兵卒的手脚开始变得冰冷,渐渐抵达不住那不断下压的唐军。
“杀!!”
王思奉的嘴唇变成了黑紫色,不仅仅是他,其它汉军兵卒的唇色也发生了变化。
见状,军中军医连忙冲到王思奉身旁,对其劝阻道:“弟兄们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必然会出事情,先撤军吧!”
“不能撤!”王思奉虽说已经冷得有些发颤,却还是咬牙坚持着。
几名军医见状,连滚带爬的一路跑下山去,将王思奉他们的情况告诉了刘继隆。
刘继隆闻言立马下令:“传令,张武、李商隐你二人各率五千汉军进攻左右荒山,待阵脚稳固,便换王思奉及刘英谚两部下山。”
“是!!”张武与李商隐不假思索应下,紧接着开始调兵进攻。
由于山下的兵卒已经在刚刚吃过午饭,此刻身体正燥热,体力充沛。
加上有王思奉与刘英谚率军顶在山腰,两部兵马不用着急进攻。
李商隐进攻右侧荒山,张武进攻左侧翠屏山。
两部开始缓缓登山,保存体力进军。
高骈见状,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随后开始挥舞令旗。
“哔哔——”
“撤回驻地!”
哨声作响,将领们尽皆看向令旗,但见自家高王下令撤军,张璘等人纷纷率部开始后撤回到二十余步后的驻地。
与此同时,王思奉等人见状追击,但很快就被赶回来的军医制止。
得知他们眼下要做的是接应张武所部,王思奉也不再执拗,而是等待张武率军抵达后,这才率兵走下山去。
在他们离开后,张武开始团结队伍,但并没有直接聚成一团的发起进攻。
他仔细观察唐军驻扎的平台,大概猜到了平台内存放着不少守山工具,因此他回头下令道:
“各部以伙为单位散开,杀至贼前再结阵反击!”
张武的军令,对于强调大军结阵团结的汉军来说,自然有些天马行空。
但由于他两次击退高骈的威望在此,所以他所率五千步卒,尽皆按照他的办法,开始扩散开来,试图登山后进攻。
这有几分添油战术的感觉,但若是大火烧不尽这一滴滴油,那便另当别论了。
“吹号!”
“呜呜呜——”
霎时间,号角吹响,张武率军扩散开来,往五十余步外的唐军阵地发起仰攻。
“抛滚木、擂石!”
高骈冷静挥旗,得到军令的张璘立马指挥唐军抛下滚木、擂石。
无数滚木与擂石被抛下,沿着缓坡滚下,威力惊人。
好在张武下令三军扩散,故此汉军兵卒们,都能有效的躲开大部分擂石和滚木。
不少汉军兵卒倒霉被击中,连续翻滚十几圈后晕厥,军医则是带着军吏开始背负他们下山医治。
看似并不陡峭的翠屏山,在此刻却显得如此难以攻打。
最终,在付出上百人的死伤过后,汉军兵卒开始靠近唐军驻地,并自发集结起来,以队、旅、团等单位开始对唐军发起进攻。
当张武杀来时,汉军则是结阵为三,每阵千余人,从不同方向进攻唐军。
张璘所率唐军,本就因为和王思奉所部厮杀而折损不少,体力也消耗许多。
如今与状态相差不多的张武所部遭遇,两部顿时交缠一处,张武与张璘二人各显勇武。
一人执双锤,一人执双锏,各自在左右护卫下不断厮杀,两军阵脚皆因拥挤而破碎,井井有条的结阵厮杀,成了宛若地痞流氓间的混战。
高骈眼见战场竟然变得如此糟糕,脸色止不住阴沉下来。
不等他发作,又见南山方向的李商隐也率军与鲁褥月交缠一处,脸色几乎黑的能滴下墨水。
仿佛局外人的杨复光见状,也不由开口说道:“此役少说也杀伤了两三千汉军,不如就此撤军吧”
“不可!”高骈黑着脸拒绝,因为后方还有三四万百姓和数千辆辎重车在渡河,所以他至少要再争取两个时辰才行。
想到这里,高骈冷声道:“传令四十三郎,分兵一万,分道驰援左右山腰同袍!”
站在高骈身旁的都将应下,随后开始挥舞令旗。
坐镇官道的高钦见到旗语,当即开始分兵往左右两侧山腰而去。
“汉王,他们分兵驰援了!”
撤下来后,喝了口热汤暖暖身子的王思奉忍不住开口。
刘继隆自然见到了高骈分兵的举动,但他在等,他在等高述那三千人。
时间不断过去,眼见唐军来援,张武与李商隐立即沿着山腰平移阵脚,重新结阵。
张璘、鲁褥月二人也趁机重新结阵,并将刚刚爬上山来的援军布置在身后,等待他们恢复体力。
双方对峙一刻钟,随着一刻钟时间结束,已经恢复不少体力的唐军开始以少打多,宛若口袋般进攻,好似要将汉军套入其中。
张武临危不乱,干脆结锐阵发起进攻,而李商隐比较保守,选择结直阵自保。
呼吸间,张武率军冲杀,唐军的“口袋”没有被他扎穿,但张璘试图包围他的计划也宣告破碎。
南山处,鲁褥月率军包围了李商隐,但不论唐军战锋如何强攻,汉军阵脚始终佁然不动。
尽管局势仍旧趋于持平,但高骈还是露出了喜色。
只要能持平,他就是朝廷唯一能对付刘继隆的肱股之臣。
想到这里,高骈正准备下达军令,却听到远处传来了刺耳的哨声。
“这方向……”
高骈、张璘、高钦、鲁褥月等人脸色骤变,纷纷往马湖江方向看去。
那是唐军的身后,是高骈布置精骑的地方。
如今那个方向突然响起哨声,事情如何,不言而喻。
“来了!”
汉军阵中,刘继隆耳朵微动,听到哨声的他当即起身,嘴角上扬:“高述没令吾失望。”
“传令、三军备战,闻鼓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