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贵为大乾的永宁侯,若想沉迷女色,多的是清白人家的姑娘甘愿自荐枕席,何至于此!
胡嬷嬷闻言,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
惊惧、忧心、愤怒种种情绪在胸中翻涌,喉头一甜,竟硬生生呕出一口殷红的老血来。
她颤巍巍抬手拭去唇边血迹,余光却瞥见庄氏仍旧支支吾吾,一副举棋不定的模样。
刹那间,胡嬷嬷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
整整半辈子啊!
她兢兢业业,贴身侍奉了夫人半辈子!
便是没有功劳,难道还当不起一句苦劳?
不!
她就是有功劳。
胡嬷嬷在心底嘶吼。
那些熬过的夜、受过的累、咽下的委屈,自不必多说。她卖身为奴,领着月银,侍奉主子是天经地义的本分。
她不求记功,不敢邀赏。
可那些在暗处为夫人做的勾当呢?
那些见不得光、说不出口的龌龊事呢?
桩桩件件,哪一桩不是拿良知换来的功劳?
难不成,都不作数吗?
甚至,她都愿以一死来换取夫人庇护萱草。
明明,有儿女傍身的夫人能让萱草逢凶化吉,平平安安的。
胡嬷嬷深吸一口气,眼底最后一丝希冀也随之熄灭。她不再指望庄氏,转而朝着永宁侯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在厅内回荡。
“咚咚咚”。
三个响头过后,胡嬷嬷道:“侯爷,老奴……”
庄氏心头警铃大作,脊背陡然窜上一股寒意,冷汗涔涔而下,再不敢有半分迟疑,朱唇轻颤着急声道:“侯爷,妾身......妾身这就如实禀告。
“虽说,妾身自始至终只属意萱草一人伺候,图的就是她性子纯良,能清清白白地侍奉侯爷。可正如侯爷方才所言,萱草到底年岁尚小,平日里在折兰院不过端茶递水、侍弄花草,就像张白纸似的,未经世事,更不知风花雪月、男欢女爱。”
“故而妾身曾......曾委婉提点过她,若是得闲,不妨向府中那些歌姬舞娘讨教些风雅技艺。原想着让她长些见识,谁知……”
“定是底下那些没眼色的奴才曲解了妾身的意思,这才阴差阳错,竟让云裳和绛仙钻了空子。”
“妾身管教无方,请侯爷责罚!”
“侯爷,妾身也是无心之失啊。”
永宁侯不禁心生疑虑——庄氏口中,究竟有几分真话?
想当年,庄氏虽出身不算显赫,却也是官宦之家的闺秀。其父虽官职不高,但她温婉娴淑、才情出众,硬是在上京贵女圈中闯出了自己的名头。
偏是这样的庄氏,竟甘愿舍弃府中为她精心安排的婚约,宁可背负骂名也要跟着他。
即便被千夫所指,即便闺阁中苦心经营的名声毁于一旦,她仍对他痴心不改。
与那个诞下野种的结发妻子相比,清清白白又深情不悔的庄氏简直堪称完美无瑕。
正因如此,他对庄氏始终怀着一份愧疚,处处纵容。不仅鲜少纳妾碍她的眼,府中儿女更是个个出自庄氏腹中。
可如今,当往日的岁月静好被打破,那些曾被忽视的蛛丝马迹,渐渐浮出水面......
是他从未认清庄氏吗?
当然,他承认,他自己也变了。
经年累月,那些愧疚不知何时就被磨的褪了色,而今他对庄氏也越发不耐。
或许,不是未认清,是情意如潮水般褪去,露出了河底嶙峋可怖的礁石。
到底多年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