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嬷嬷果不其然被激得怒火中烧,眼珠瞪得滚圆,眼角几乎要迸裂开来,鼻翼剧烈翕张,哼哧哼哧喘着粗气,连带着下巴上松弛的皮肉都跟着颤动起来。
五姑娘这个始作俑者是怎么有脸说出如此尖酸刻薄的话的。
“萱草哪里比得上云姨娘和仙姨娘的福分!”胡嬷嬷恨恨地咬着牙:“可萱草年纪尚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能不能当上姨娘,有没有出息,可不是五姑娘一句话就能定夺的事。”
裴桑枝不疾不徐,笑意盈盈反问:“那是谁能定夺的?”
“你效忠了半辈子的庄氏吗?”
胡嬷嬷的脸色愈发难看:“五姑娘今日唤老奴过来,若只为说这些个戳心窝子的风凉话,恕老奴告退!”
近日来,夫人待她已不似从前那般亲厚,往日的信任更是荡然无存。
她在折兰院的处境日渐窘。
她怎会不恐慌。
五姑娘这番话,简直就是在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裴桑枝轻笑:“莫急。”
“素华,天寒地冻的,还不快些给胡嬷嬷奉盏热茶暖暖身子。”
裴桑枝眼尾余光扫见月洞门外那抹宝蓝色锦袍衣角若隐若现,唇角笑意不由深了几分:“要说存心看胡嬷嬷笑话倒也不假,可若说想给胡嬷嬷指条活路也是真心。端看胡嬷嬷心里头还存着几分求生的念想不曾?”
胡嬷嬷心头怒火骤然一滞,眼神止不住闪烁。
怎会没有求生的念想。
“呵,你会有这么好心?”胡嬷嬷眯起双眼,狐疑地打量着裴桑枝,疲惫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戒备。
裴桑枝面不改色:“胡嬷嬷倒是健忘,我素来最是温良恭俭。莫非忘了当年我初归宗祠时,是如何伏低做小,委曲求全的?”
“先用盏茶吧。”
胡嬷嬷自素华手中接过青瓷茶盏,指尖缓缓抚过杯壁上繁复的缠枝纹,茶汤微漾,映出她眼底的晦暗不明。
思及庄氏素日的手段,再瞧眼前这尚带稚气的裴五姑娘,终是哑声道:“老奴既是夫人的贴身嬷嬷,这条贱命就不劳五姑娘挂心了。”
“五姑娘的好意,老奴心领了。”
她总会有法子抚平夫人的怒火,消除夫人的猜忌的。
裴桑枝眼波流转,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腕间玉镯:“胡嬷嬷早晚会明白,这偌大的府邸里,能护你周全的,只有我,也只会是我。”
“狡兔尚且懂得多掘几处洞穴,胡嬷嬷这般精明人,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说到此,忽而倾身向前,声音压低了几分:“日后嬷嬷若遇着什么难处,尽管来寻我便是。”
“只要嬷嬷的诚意够足,我裴桑枝最是知恩图报,定不会让嬷嬷失望的。”
言语间,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笃定。
似是笃定了胡嬷嬷会走投无路前来寻她。
裴桑枝越是神色笃定,胡嬷嬷心中便愈发忐忑难安。
她猛地将手中茶盏往素华怀里一推,茶汤泼洒间,竟连退数步,踉跄着转身而去,那仓皇背影活似身后有恶鬼追赶。
真是撞了邪、见了鬼了,她怎会鬼使神差地来赴五姑娘的约。
是她自己也下意识觉得夫人不会放过她吗?
她死不死的不打紧,但萱草还是花骨朵儿似的年岁……
裴桑枝望着胡嬷嬷落荒而逃的身影,眉目舒展。
从这一刻起,胡嬷嬷没的选了。
看着看着,渐渐地轻笑出声。
就像她给云裳和绛仙看的那盏茶,她要永宁侯府做她的掌中之物,那这座宅邸里的所有人都必须是她精心布局的棋局上,不得不落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