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韵兰用手轻轻指了指慕千成大衣露出来的竖条囚衣领子,“我有个坏同学,也是去那种地方,听说是要冤屈他更多钱,他没有谈妥闹了起来,接过人家有靠山,让巡警关了他两天,后来也是在一个风雨夜把他踢出来的。”
“什么那种地方”,慕千成也有词穷的时候,不知是该解释自己明白她说什么还是不明白的好,他指着自己的脸,“你觉得我像那种人?”
傅韵兰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慕千成,她的眼神既迷离又明亮,慕千成也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蓦然回首,她在灯火阑珊处的那一句词话。
“不像”,傅韵兰微微的一笑,从衣襟里掏出了一条青色的手帕,帮慕千成擦去了脸的雨水。
“我自己可以了。”慕千成居然会错过这种机会,自他有生以来,或许还是第一回。
慕千成待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看见慕千成突然回来了,陈老板有点惊讶,“慕先生,你回来好,永兴少爷刚才过来找过你,不过他已经回去了。”
“哦,永兴不在不要紧,我正好想跟陈老板独自酌几杯。”慕千成边脱下湿外套边笑着说。
陈老板的眼色有点闪烁,“好,好,既然慕先生有如此雅兴,我舍命陪君子。”
桌很快摆了四样小菜,一个镀铜的小炉子酒正滚烫着,“这一杯,是我敬你的,敬你当天赶到小吃店外救我”,慕千成对着陈老板举起了酒杯。
“小吃店?”,陈老板瞪大了眼睛,夹着猪蹄的筷子停在半空,看来是想不起什么事。
慕千成微微一笑,“那天你很不巧开着一辆我看来是义津行的车子,堵着几个恶鬼的路。”
陈老板楞了一下,一拍脑袋,“原来你说的是那天,我怎会救了你?我当时有些喝到稀里糊涂,不知怎么回事,被那些人揍了一顿”,他拍了拍胸部,“现在还一块青一块肿的,好在一个什么新任的警局陈局长让他们住手,我才侥幸还能走回来,我以为那些是什么斧头帮或是青帮的。”
慕千成给陈老板添了一杯酒,“也是说你不打算承认救了我?”
“慕先生,我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若碰巧帮了你什么的,那是我的荣幸。”
陈老板摸了摸八角胡子,斜眼看着慕千成,“那些难道是赌场或妓院的人,那他们真是找死,居然不知道慕先生是张家的贵客。”
慕千成站了起来,向大暖炉里添了些柴火,让火烧得更红,屋内的玻璃窗,都盖了一层厚厚的水汽,“陈老板,你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你们的一切,永兴都已经告诉我,你想他若不信我,又怎会请我来办这么重要的事?”
香儿此时正好端着一盘水牛肉进来,听到慕千成这话,和陈老板对看了一眼。
“慕先生,你的意思我还是不明白?”
“好吧“,慕千成站了起来,”既然是我误会了你们,那我把戴独行找来一起喝酒,说不定他能给陈老板的生意帮什么忙?”
慕千成点头告辞,真的往外走了,香儿快步来拉住他的胳膊,“所谓朦胧美,你这么有化的人定然是懂得,又何必非寻根问底不可?”
慕千成变戏法似地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银发夹,夹在香儿的秀发,“若是女孩子的秘密,我自然是不会问的,但有些事若是稀里糊涂,这酒也喝得不痛快,而且”,他看了陈老板一眼,“弄清楚一点,我说不定还真的能帮什么忙?”
陈老板看来是想了很久,香儿已明白他的意思,过去瞧了瞧门外,“好吧,慕先生,我们信任你,虽然或许你在美国和国都已经听过我们的事,我们也不介意你听到的是真实的情况,还是恶意伤。”
香儿眨了眨眼睛,“我们是共产党人,我是这个联络站的站长。”
“我果然没有猜错,想必永兴早知道了你们的身份,他一直在帮你们。”
陈老板站了起来,“你试我们?永兴少爷根本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你。”
香儿示意他稍安勿躁,她拉着慕千成回到暖炉旁,自己也坐了下来,“永兴少爷是个善人,也是个有志的爱国者,他虽然不是我们党的,但他也不喜欢南京政府,他继承了张老爷的遗愿,一直在支持我们的事业,至少他是很坚定支持国人对抗外敌的。”
“明白,明白”,慕千成已从桌拿来一只新酒杯放在了香儿的面前,他把自己的酒杯斟满,也帮香儿倒满了酒,接着把自己的喝了,把香儿的也喝,“小姐,为我刚才粗鲁的行为,向你赔礼道歉。”
香儿微微一笑,“你对着陈老板是否没有这么好招呼了?而且你对着一个穿丫鬟服装的人叫小姐,让人觉得有点滑稽。”
“滑稽?不,是否名门闺秀不在于穿什么衣服,而在于她的气质能够令人折服。我觉得这衣服穿在小姐身,像是北平最有名的端家庄的旗袍一样的好看。”
香儿笑了起来,陈老板居然也给慕千成陪了个礼,“我也得向慕先生致歉,想必慕先生也早已发现,当你刚入住这房子时,我曾搜寻过你,因为当时我们对你还不是很放心。”
“怕我窃听或是身被人装了窃听的玩意?”
“不一定会,不过我敢。因为现在戴独行已死死盯着我,若我在你们手出了什么事,他立刻会发现你们,这个情报站也完了。而我却可以毫无顾忌随时举报你们,毕竟我跟戴独行有约,要帮他们找到黄金,不然他们杀了我。”
香儿的口气很婉转,“我相信慕先生不是这样的人,但他们这样威胁你,你不如先离开北平。”
慕千成很干脆地摇了摇头,陈老板叹了口气,“那你凭良心吧,我也愿意相信永兴先生的眼光,总之我们是死也不会撤离的,若那笔巨款落在关东军的手,那他们是如虎添翼了。”
慕先生小呷了一口酒,“我还时有良心的。而且我猜你们在北平也只剩这一两个情报站了,不是我说你们无能,而是我很清楚刘坤玉的手段。”
香儿的脸带过一丝的感谢与欣慰。
慕千成站了起来,倚着门边看着一檐的雨帘,“世界曾有过这么一个领袖,别人都说他是四无先生。他无兵,无权也无钱,但最后他还是不朽了。”
戴独行站在陈家大院的矮墙外,仔细地大量着这栋旧宅子,最后把目光留在了那鲜嫩的梅花。他的枣红大宛马在他身旁踢着蹄,在冷风还不停地喘着气。
“戴兄,我都已经睡了,什么事劳你这么急,不是来约我大后天吃年夜饭?”
说起来年关已近,1937年的农历春天已经快到了。
“在那次我们去过的地宫,我们已经找到了刘坤玉藏起来的明珠,而且经南京专员的察看,确实是在总统府里待过的那一颗”,戴独行的脸也有一丝的倦意。
“那好了。”
“不过麻烦在于另一颗又不见了。”
慕千成这倒吓了一跳,“是张凤家里的那一颗?你从我手拿走以后,既然把赝品给了刘坤玉,那真品自然是在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