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师附近,随便花个几分银子甚至几文钱,就能合法买到北虏、清虏主事之人梦寐以求的情报。
当然,对于各路流贼的哨探和眼线们来说,同样如此。
如果他们再努力一点,在大明京师派驻潜伏人员,那么他们甚至会比很多朝廷任免和部署的当事之人更早一步得到消息。
如此一来,朝廷方面面对敌人几乎已经是明牌了,除非有绝对优势,否则怎么打得赢?
杨振合上那一摞邸报,还给沈迅,然后请众人继续吃饭。
过了一会儿,又想到崇祯皇帝对关内战局的调整与一系列赏功与任命,但是对辽东战场却表现“吝啬”,忍不住说道:
“关内流贼坐大,各路官军损兵折将丢城失地,朝廷仍勉励有加,而关外,辽西、辽东去年以来连战皆捷,至今无一封赏,这其中可有什么缘由,兄长可否为我解惑?”
崇祯十六年的这个新年,杨振没回旅顺口,但在盖州城的除夕夜与大年初一,他和往年一样,并未在城中的征东将军行营里面沉浸温柔乡,而是先后去了西海大营与连云岛大营,跟征东军右翼军的将士们以及金海南路水师团营留守将士们一起度过。
在军营里面,他听了太多抱怨朝廷有功不赏,亏待辽东将士的牢骚话。
这种牢骚话,不仅仅只有哨官、队官、棚长、伍长等中低阶的将士在讲,就连一些参将、都司、游击、守备等将领也在议论。
至于每日里都要到杨振跟前点卯露面的副将以上将领,有些在杨振宴请慰劳他们的酒席上更是对朝廷的吝啬牢骚满腹。
多亏了杨振在十二月初从与清虏的交易中,拿到了白花花的十万两银子,否则还真不好平息军中充斥的怨气。
但是在初二初三两天,杨振一次性将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撒出去之后,虽然成功安抚了军心,可也让他成了过路财神。
他之前口头答应了张得贵,准备等过完年就将银子运回旅顺口,用来购置弹药厂、造船厂所需物料,经此一事,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与此相应的是,经此一事,他对崇祯皇帝的很多操作,也充满了疑问。
他知道朝廷财政艰难,而云集关外的各路官军人数有多,朝廷很难拿出多少钱粮来犒赏关外军队。
但是大过年的,连一道嘉奖的旨意都没有,却属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个么,朝廷于钱、粮、饷、械方面,如今很是艰难,若非去年秋天马士英坐镇凤阳、方一藻退守徐州,皆甚为得力,护住了南北漕运,使得过半数漕粮顺利北上,否则不止京师百姓,恐怕京师百官早在十一月里就要揭不开锅了。”
杨朝进知道杨振想问什么,他也清楚“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但他更清楚崇祯皇帝的难处。
好在他这次前来,其中有一项使命,就是要赶在过年前后奖励金海镇的军功,安抚金海镇的军心来的。
“圣上也知道,去岁入秋以来朝廷议对辽东功赏功不及时,对金海镇有所亏欠,所以这次咱家奉圣上口谕前来,就带了圣上命吏、兵二部备好的三百道空劄,以为升赏褒奖金海镇有功将士之用。”
说着话,杨朝进起身向侍立在二堂门外的侍从示意,片刻后,一个雕花带锁的长木匣子送到了他的手上。
而他转手就将其放到了杨振的面前,然后接着说道:
“金银财货之赏,朝廷一时短缺,圣上虽说富有四海,可如今国家财计艰难,圣上也无可奈何,不过朝廷官爵之赏,告身文字出自吏、兵二部,但是一切可决于圣上。
“圣上知道金海镇去岁收复多地,东到朝鲜,北到宽奠,复地上千里,除了熊岳、盖州之外,又增筑城池与辽河口,每处都要分兵驻守要害,都要任命将佐领军,将士有功不赏,圣心也难安定。
“况且开春之后就要进兵,盖州、营口往北,耀州、海州、辽阳,以至于沈阳等处地方,都要仰赖金海镇各部将士效命,这里有三百道吏、兵二部出具的任官空劄,正为贤弟激励各部将士效命之用。
“凡武官,副将以下皆由金海镇论功因材选任,至于分守总兵,亦可由金海镇先行选任而后上报吏、兵二部知道,等到收复辽沈,剪除清虏之后,国家必不负金海伯,不负金海镇各路将士,这是圣上口谕。”
杨朝进一提到圣上口谕几个字,杨振与在座众人一时间皆无法安坐于位了。
杨振也站了起来,准备行礼,但被杨朝进一把按住。
“圣上视贤弟为国家柱石,一向对贤弟另眼看待,在司礼监诸内臣面前常说,近三年东虏无力南下,皆赖贤弟坐镇海东。所以此番圣上口谕,汉卿贤弟你坐着聆听即可——这也是圣上口谕。”
“既如此,杨振谨遵上谕。”
崇祯皇帝对杨振的格外礼遇,既然在场的其他几个人惊诧不已,同时也让杨振多多少少生出一些感动。
类似这样的一种特殊礼遇,也许会让很多人感激涕零,但对杨振来说,却还不至于让他如此。
崇祯皇帝曾经数次亲自为臣子写诗相赠,以激发臣子们的竭诚效忠之心,有的确实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但是杨振知道,这其实是崇祯皇帝在一给不了钱粮,二给不了人马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
其实臣子们真正希望得到并不是精神上的鼓励,而是钱粮、军械、人马物资等等实实在在的支持。
当然,从这种允许杨振坐着聆听上谕的超常规恩遇也可以看出,崇祯皇帝手里能打的牌,真的是不多了。
除了大把的派发官爵,以及一切留待将来的各种封官许愿,他是真的没有别的东西可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