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佛经(2 / 2)

红楼晓梦 肥锅锅 4376 字 17小时前

邢夫人掩口笑道:“那不是还有宝丫头嘛。”

“能看不能吃啊。”

“宝丫头不中用,不是还有珠哥儿媳妇嘛。”

陈斯远一怔,蹙眉道:“好生生的,怎么扯到大嫂子身上了?”

邢夫人观量其神色,眼见不似作伪,不禁愈发狐疑道:“你……果然与珠哥儿媳妇没什么?”

天地良心,陈斯远倒是有点儿贼心,可这不伤了嘛,哪儿来的功夫去兜搭李纨?

于是陈斯远指天画地叫屈道:“天地良心,若我果然与大嫂子有染,叫我出门就遭了雷殛。”顿了顿,又着恼道:“我不过是念着大嫂子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前番又拆借了不少银钱,这才帮衬了两回……谁知你竟这般想我。”

邢夫人赶忙赔笑道:“我不过是说笑,偏你还当了真。”

陈斯远冷笑一声,道:“不对,你方才可不像是说笑。”

邢夫人一噎,扭头四下瞧瞧,方才压低声音道:“倒是有一桩事……”当下她将那日情形说了出来。

陈斯远愕然之余,总算知道自个儿为何小腹疼了……这怕是被薛姨妈砸的吧?

只是这等事儿不好与邢夫人分说,于是转动心思遮掩道:“哪儿来的怪味?你怕是闻到的汤药味儿吧?那药方子里有一味石楠花,回头儿你自个儿寻了闻闻便知真假。”

“原是这般?你可不好哄我。”

陈斯远撇嘴嗤笑一声也不言语。邢夫人眼见其神色笃定,心下狐疑褪了几分,赶忙笑道:“那许是我多心了。”

陈斯远住在东北上小院儿四天,便生生憋闷了四天。他本就年轻力壮,加之这两日李纨总送些大补之物,这气血难免愈发的充盈。

眼见邢夫人不再纠结此事,他便哼笑一声儿,低声说道:“岂能平白被你疑心一场?”

说罢又朝着下头呶呶嘴。邢夫人嗔怪道:“丫鬟都在外头呢……说不得过会子还有人来。”

陈斯远道:“过会子夏金桂来,一时半会的也没人来瞧过。有跟我磨牙的功夫,说不得都完事儿了。”

邢夫人拗不过他,飞了其一个白眼,又眼见丫鬟都在外头说话儿,这才俯身下去遂了他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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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日巳正时分,周瑞家的喜滋滋来回王夫人:“太太,夏家姑娘到了。”

王夫人回过神儿来,捻动佛珠笑着道:“宝玉念叨了好几日,知道了一准儿高兴。你让凤丫头领着金桂先去见过老太太,然后再去怡红院安置,也不急着来见我。”

周瑞家的笑着应下,扭身寻了凤姐儿传话。凤姐儿笑吟吟接了夏金桂进仪门,心下自是腹诽不已。她出阁前乃是王家的贵女,夏金桂是什么货色,也要劳烦她来安置?

只是如今王夫人掌了大半的家,实在不好开罪了,凤姐儿这才强忍着不适照办了。

进得仪门里,只宝玉、三春、宝钗来迎,那夏金桂眼里更是只有宝玉一个。见了面儿不过与三春、宝钗略略颔首,便凑到宝玉身边儿一口一个‘宝二哥’。

宝钗与迎春有些城府,这会子不好多说什么。那惜春年岁小,探春近来愈发嫉恶如仇,于是立时就变了脸色。

一个商贾之女,哪儿来的底气鼻孔瞧人?真真儿是让人笑掉大牙!

凤姐儿张罗着往荣庆堂去,探春径直说道:“凤姐姐,我与四妹妹还有旁的事儿,就不过去了。”

迎春也道:“邢姐姐身子不大爽利,我须得回去照看一二。”

三春都不去,宝姐姐却避不开,只得强忍着心绪缀在宝玉、夏金桂二人之后,往那荣庆堂而去。

这夏金桂之事虽是贾母点过头的,可老太太连宝钗都瞧不上眼儿,又岂会瞧得上夏金桂?无奈拿人手短,少不得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儿,便催着夏金桂先去安置。

尝有人言,欺下者必媚上,夏金桂便是如此。她认定迎春、探春都是庶出的,惜春又是东府的姑娘,所以才不屑一顾;对于宝玉、王夫人、贾母,夏金桂自是不敢短了礼数。

由是即便王夫人发话在前,夏金桂也规规矩矩先去了王夫人处。

那王夫人自是欢喜,很是叮咛嘱咐了一通,这才命凤姐儿领着其去安置。

闲言少叙,待丫鬟婆子大包小裹将物件儿都扮进怡红院,那宝玉不禁负手道:“此处原是我住的,不想妹妹如今住了进来……只盼着妹妹不要嫌弃我污浊了此处才好。”

夏金桂四下扫量着,只觉此处分外可心,因是笑起来面容愈发和顺,道:“宝二哥住的地方自是极好,我又怎会嫌弃?”顿了顿,问道:“是了,今儿个怎么少了许多姊妹?”

宝玉道:“想来林妹妹身子骨又不大爽利……至于珠大嫂子,这几日一边厢要督促兰哥儿功课,一边厢又要给远大哥送吃食,连姊妹们的功课都暂且停了,怕是也不得空。”

夏金桂纳罕道:“珠大嫂子为何要给陈斯远送吃食?”

宝玉道:“妹妹不知,前些时日外头有贼人盯上了兰哥儿,亏得远大哥撞见了,不然还不知如何是好呢。”

他唏嘘着说了一通,那夏金桂只听了个稀奇,听罢却半点要去瞧陈斯远的意思都没,宝玉顿时欣喜不已,只觉这夏家妹妹果然不同凡俗。

于是乎宝玉缠着夏金桂好一番卖弄,直到临近午时,一旁的麝月催着宝玉回去用饭,这才恋恋不舍而去。

此时怡红院里业已拾掇停当,丫鬟宝蟾来回话儿,夏金桂便道:“旁的暂且不提,妈妈吩咐你的可记下了?”

宝蟾抿嘴一笑,自腰间解下荷包来晃了晃,内中散碎银子叮当乱响,说道:“姑娘放心,这等撒银子的事儿,我定办得周全了。”

夏金桂笑着点头。偏此时有婆子凑上前道:“姑娘,太太可是反复叮嘱过了,往后可不敢太过张扬。”

啪——

婆子惨叫一声捂着脸儿,便见夏金桂冷笑着乜斜过来道:“我要如何,还用你来教?再敢多嘴,明儿个便将你发卖出去!”

婆子唬得讪讪不敢言,余下人等纷纷鼻观口、口观心,竟无一人敢触其锋芒。

过得须臾,宝蟾揣着荷包先行往小厨房而来,入得内中逢人便笑,又与柳嫂子等说道:“我们姑娘才来,说往后少不得劳动诸位嫂子,又不知诸位嫂子喜好什么,便让我给诸位嫂子送一些银钱,权当请诸位吃酒了。”

这上到柳嫂子,下到多官等厨役,无不合掌盛赞夏姑娘宽厚。

宝蟾提了食盒得意而归,迎面正撞见个素面朝天的李纨。宝蟾紧忙避在一旁,待李纨匆匆行过去,才问一旁过路的婆子:“嬷嬷,那位奶奶瞧着眼熟?”

婆子道:“那是珠大奶奶……瞧着又要往清堂茅舍送吃食去了。”

宝蟾暗自记在心里,别过婆子提了食盒回返怡红院,自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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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李纨到得小厨房前,早有柳嫂子来迎,笑着道:“大奶奶,那虫草参鸡汤已炖好了,我这就给大奶奶取了来。”

李纨噙笑颔首道:“有劳了。”

少一时,柳嫂子提了个竹篮来,内中是盛汤的瓦罐。李纨掀开盖子瞧了眼,顿时就是一怔。

因贾兰身形单薄,隔三差五的李纨也会央小厨房为贾兰炖一些滋补之物,可每回都会少上一些,偏这一回不但没少,那人参瞧着还比自个儿送来的好上一些。

李纨心下若有所思,忽而想起柳嫂子的女儿柳五儿便在陈斯远房里,这才释然。当下谢过柳嫂子,提了竹篮便往清堂茅舍而来。

兜转过沁芳闸桥,少一时正撞见笑吟吟出来的邢夫人。

二人言说几句,因这会子身心舒爽,邢夫人也没了狐疑的心思,只是代陈斯远谢过一遭,便领了条儿回返东跨院。

李纨到得清堂茅舍前,便见苗儿迎在门前。

不禁纳罕问道:“是大太太留了你照看远兄弟?”

那苗儿露齿一笑,说道:“我们太太说哥儿这里一时短了人手,便留了我照看。大奶奶快进来说话儿,芸香才取了食盒,这会子哥儿正要用饭呢。”

李纨颔首应下,又被苗儿接了竹篮,便随着其进得房里。

入得内中眼见陈斯远竟坐在堂中,唬得李纨道:“远兄弟伤势未愈,怎地就下地走动了?”

陈斯远哭笑不得道:“大嫂子啊,我只是伤了左肩,又不是伤了双腿,哪里就不能走动了?”

李纨正色道:“虽是如此,可四下走动说不得便牵动了伤口……”

陈斯远笑道:“我仔细些就是了……倒是又要让大嫂子劳神,回头儿兰哥儿见大嫂子如此操劳,说不得便要怨我了。”

李纨道:“你为兰儿险些丧命,我做这些……也是求个心安。除此之外,我也做不了旁的。”

眼见李纨满是内疚之意,陈斯远实在不知如何劝说,便只得由着她。

苗儿将瓦罐小心放在桌案上,掀开盖子顿时香气四溢。

陈斯远扫量一眼,顿时心下哀叹,又是这般大补之物……再吃下去,他可就要有肚腩了。

正待此时,外间便有芸香嚷道:“五儿姐姐、苗儿姐姐,库房拨了新纱幕与冰块,我自个儿提不了,两位姐姐快来帮手。”

苗儿与五儿应了一声儿,紧忙出去帮手。

李纨还不曾走,见陈斯远只一只右手实在不便,便上前为其铺展了食盒,又寻了汤碗,用羹匙自瓦罐里舀了一碗虫草参鸡汤。

那汤方才还坐在灶上,自是滚烫无比。李纨原本还能忍着,谁知抬眼正对上陈斯远的眸子,李纨忽而心下一乱,那汤汁自碗中溢出,霎时间疼得李纨撒了手。

稀里哗啦,汤碗打翻,坐在桌案后的陈斯远紧忙起身避开,那李纨失手之后生怕烫到陈斯远,惊呼着也往前扑来,好巧不巧的二人正撞在一处。

“远兄——额——”

陈斯远身量颇高,李纨这一扑正撞在其怀里,那浓重的药味儿之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男子气息。李纨这几日每晚入睡前都要翻看佛经,那好不容易方才压下的心绪,霎时又被勾了起来。

“大嫂子可烫着了?”

陈斯远说话之际,二人气息搅在一处,李纨顿时红了脸儿,心下暗骂自个儿不知检点,紧忙退后两步,嗫嚅道:“你,你可烫着了?”

“无妨,只是衣襟上沾了些汤水,没旁的事儿。”

“我……我……”

陈斯远抬眼便见李纨耳尖泛红,他又不是初哥,见此顿时愕然不已。那李纨抬眼与其对视一眼,顿时愈发慌乱,扭身便走,只留下一句‘我先走了’。

慌乱之际,李纨手足无措,本要抽出腰间的帕子擦拭沾染了汤汁的手,谁知手脚不利索,那帕子才抽出来便落在了地上。鬼使神差的,李纨只想逃离此地,竟不管那掉落的帕子,仓惶着快步行了出去。

陈斯远略略蹙眉,到得门前拾起帕子,见其上只绣了翠竹,顿时挠头不已——这是闹得哪一出啊?他倒是有些贼心,可至今也没什么动作,怎么就将李纨吓成这样儿了?

不提陈斯远,却说李纨出得清堂茅舍,兀自遮掩不住羞红的耳根子。一路快步而行,亏得此时正值午点的当口,园中只丫鬟、婆子,并无众金钗。

她一径到得稻香村前,面上方才缓和下来。与门前耍顽的贾兰招呼一声儿,待进得自个儿房里,立时捧了桌案上的佛经,连封皮都不曾翻开便咕哝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